第三十七章

乔曼赶到的时候, 那帮不良少年还在给八中大哥呐喊助威。昏暗角落里, 光线透不进来, 压抑的夜色将一切掩埋——
  洛柠的哭声、薄千城虚弱的咒骂、猩红刺目的血、谁眼底的疯狂, 全都隐没其中。
  瞧见这架势, 乔曼也顾不得训斥闺蜜, 慌忙冲过去拉架：“都给我住手！谁再动一下拳头老娘就报警了！”
  气急败坏的喊声, 一瞬间拉过莫西干头的注意力。
  他还扯着薄千城的衣领，拳悬在半空，准备随时揍下去, 扭头看见自己喜欢的女生急冲冲跑来，手便松开半分。
  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还不快住手？！一天不惹事你浑身不舒服是吗？”
  莫西干头莫名其妙, 想到她可能还没搞清楚情况, 就讨好地解释：“曼曼，我正帮你教训人呢, 生什么气？”
  “教训人？你教训谁？！把人打成这样, 你想坐牢吗？”乔曼恼火地扳开他的手, 将他和薄千城分开。
  满下巴是血的少年滑到地上, 校服皱得乱七八糟, 沾了好些脚印。
  洛柠想扶住他, 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蹲下来，无助地抱紧他：“薄千城！薄千城你没事吧？”
  毛绒绒的脑袋晃了晃, 疼得说不出话, 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都这样了，还骗人！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
  被人围着打了那么久，那该有多痛……
  眼泪又漫上来，将她的眼眶冲刷得更红。
  她抬头，哽咽着问来到跟前的漂亮女生：“乔曼，我到底得罪你什么了？要这么对我……”
  乔曼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嘴，只挤出无力的三个字：“……对不起。”
  她能怎么说？把一切都推到闺蜜头上？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想泡叶璟，闺蜜能为此而看洛柠不顺眼吗？
  “对不起？我不想听道歉，我就想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值得你兴师动众找那么多人来对付我……”
  “……对不起。”乔曼咬着唇，“是我的错，是我引起的误会。对不起……”
  莫西干头迷惑：“曼曼，你跟她道歉干什么？”
  乔曼正在气头上，当即便吼道：“说你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还真不假！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没带脑子吗你？！”
  “我……”
  “你什么你？！”
  “她……”
  “她什么她？”
  高大壮硕的男生，被她吼得不敢再吱声，只乖乖站着，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连大哥都这样了，其余的小弟自然也不敢造次，纷纷闭嘴，头埋得比含羞草还低。
  明明是帮乔曼教训耍心机的小婊|子，怎么邀功不成反被骂？
  乔曼俯身想要帮忙，被洛柠警惕地挡开。
  娇弱的侧颜，表情固执，纤细的胳膊把少年牢牢护在怀里，不容许旁人靠近半步。
  乔曼只好放弃，又解释一句：“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洛柠没有应声，只自顾自地把薄千城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咬牙试着把他扶起来。
  窒息的沉默里，是女生压抑不住的啜泣。
  乔曼听得难受，见她不想理自己，只好站离几步，偏头朝一侧喊道，“躲那么远干什么？！还不快滚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儿给解释清楚你到底撒了什么谎！”
  一众人的视线齐齐移过去，带了闪烁不定的探究。
  莫西干头也察觉出不对劲儿，见女生缩着脑袋半天抖不出一句话，心里一咯噔，厉声呵斥：“过来！腿残了不成？”
  闺蜜见闯了祸，吓得直摇头，不敢过去。
  莫西干头吩咐道：“去！把她给我拉过来！敢骗老子！谁给你的胆儿？！”
  被这么一呵斥，闺蜜终于抗不住压力地哭出来：“曼曼，我…我只是想帮你出口气！”
  乔曼朝她走近：“你替我出什么气！”
  “那婊......”见乔曼脸又沉了沉，闺蜜只得改口，“学委她耍心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洛柠闻言，猛地侧目看来，哭哑的嗓子听着声嘶力竭：“我耍什么心机？你说出来！”
  “还不是你自个儿想霸占叶璟......”
  想霸占叶璟？
  饶是洛柠这个当事人都愣住。
  到底是什么样的脑部结构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就因为暑假和叶璟一起去咖啡厅被她撞见了吗？
  她气得浑身发抖：“我想霸占叶璟？我怎么霸占他？！不过是暑假一起去补习班，不过是一起坐下来休息，就这点事你也能脑补出我想霸占叶璟的结论？！然后找来这么一群人教训我，害薄千城被打成这样？！”
  一头雾水的男生们总算搞清楚前因后果，莫西干头脸色阴沉得骇人，拿他当枪靶子使？！她怕是活腻了！
  “拉过来！”他又喊了一遍。
  两个男生跑过去把人给架过来。
  闺蜜嚷嚷起来：“哥我错了！我也是为了曼姐！”
  话没说完，就被莫西干头狠狠扇了一耳光，他下手极重，脸颊顿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肿起，火辣辣地疼。
  见他又要打第二下，乔曼抬手拦了拦，眼睛看着闺蜜，放下狠话：“以后少看些狗血剧！再给我惹事，咱俩就当从没认识过。”
  闺蜜委屈至极，早知道就不给乔曼打电话了，等他们打死人，反正坐牢的又不是她！
  不想听她的鬼哭狼嚎，莫西干头让人把她给赶走，撇头看见乔曼神色疲惫地闭了闭眼，便伸手摸上她的肩膀想要安慰。
  他的手，被冰冷地拂开。
  “乔曼......”
  “你走吧，让我静会儿。”
  “我也是好心......”
  “好心？”乔曼声音抬高，眼底微蒙水光，“你这是把我往地狱里推！两年了！我他妈好不容易……”
  后面的话被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莫西干头暗自懊恼，叹气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是不是我的错，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用不着你多说！”乔曼反手擦一下眼睛，不让脆弱暴|露在他人面前，又吸了吸鼻子，警告道，“以后少他妈自作主张替我出头！你以为你是谁？”
  “乔曼......这回是我错了......”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生，此时垂着脑袋一脸沮丧，他就不该听那八婆的一面之词！害得他好心办坏事，惹了乔曼生气不说，还跟莲高校霸又结一次仇。
  他摸一把脑袋，看向薄千城。
  对方已经缓过劲儿来，正扶墙准备离开，察觉到他的视线，就对着他吐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脸色微变，想起上次不小心欺负了他手底的人，第二天就被他堵在巷子里揍，肋骨不觉隐隐作痛。
  虽然薄千城什么也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唇角，就带着身边哭哭啼啼的女生转身离开。
  可他知道，今天的事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
  走了一段路，把洛柠带去稍微安全点的区域，薄千城才撑不住地提出要歇一下。
  洛柠把他扶去街边长椅，坐下时听见他闷哼一声，忙紧张地问：“哪里疼？”
  少年咬着牙，额角直冒冷汗。
  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浓重血气，和刀扎般的疼。
  眼尾扫过去，见她眼睛红红地，肩膀一个劲儿地抽，看得他心里难受，就忍着痛，故作轻松地哄道：“不疼，腿麻了而已，没事。”
  洛柠才不信，翻出手机要救护车，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一点小伤而已，叫什么救护车！老子好着呢！”
  他顿了顿，从兜里掏出碎屏的手机，气得直骂，“操！老子才换的！”
  “我赔个新的给你！”
  薄千城嗤笑，抬手想揉她的脑袋，发现手上还沾着血，就硬生生收住，只道：“谁要你赔！谁弄坏的，老子让他赔一百个！”
  洛柠心算了一下，嘟囔：“那得几十万了……”
  “你瞎操什么心！”
  “没……”洛柠吸了吸鼻子，继续担忧他的伤势，“你流了好多血，我陪你去医院吧！”
  “不用，这点小伤，擦点药就好了。”薄千城用碎屏的手机给刘东打电话，报了位置，坐着等人来。
  洛柠陪着他等，见血把他的头发黏在了脸上，就掏出纸巾帮他擦，离得近了，才看清他的伤势有多严重，嘴角裂了好大的口子，还在不断溢血。
  压下去的情绪又涌上来，眼泪吧嗒吧嗒往外掉。
  “怎么又哭了？已经没事了，别怕。”
  他的安慰反倒让她哭得更厉害，连行人异样的目光都不理了，站在少年面前，低着头放声大哭。
  “呜呜呜......我好怕，他们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哪儿那么脆弱，又不是纸糊的！”
  “谁让你管我的！你走了多好……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和好了......”
  “你敢！”他嚷起来，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洛柠抽噎一下，抬起脸，睫毛上全是泪：“又疼了吗？都说了去医院！你为什么不听呢！”
  湿漉漉的小脸，被路灯映得盈盈发亮，比第一次见面时还哭得凶。
  薄千城心里堵得难受，抬起胳膊想给她擦泪，见浑身都脏兮兮的，就扯了她的衣袖，胡乱地在她脸上抹一通。
  “听听听！你别哭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行吗？”
  “这可是你…你说的，我不哭了…你就…就要去医院！”
  “医院太麻烦了，去诊所成吗？”
  “可…可以的。”
  洛柠点点头，咬着下唇，想把哭声都憋回去，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刚才的一幕幕在眼前不停回放，她后怕地攥紧手，才刚被他擦干净的脸又湿了大片。
  薄千城手足无措，连身上的疼都忘了，只绞尽脑汁搜刮着安慰话：“哎哟我的祖宗！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呜呜呜......”
  他叹口气，擦了擦手上干涸的血，笨拙地摸上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少女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萦绕指尖，烫得他触电般松开。
  鼻息间除了血的腥气，还有属于她的微甜味道，凝在他们之间，连风也吹不散。
  脸开始升温，心突突跳个不停。
  他咽咽嗓子，把自己从心猿意马中拉回来，一字字说：“有我在，不会让人动你，所以你不用怕……”
  他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每一个字的承诺，都是真心实意。
  他就是这样，看似野兽般凶恶，却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心。一次次地，以他的方式安慰她，保护她。
  被眼泪蒙得模糊的视线里，是少年被路灯笼罩的柔和轮廓。
  这个人没有王子的英俊优雅，没有诗人的缠绵情话，没有骑士的威风凛凛。
  可却是她的英雄。
  独一无二的英雄......